大巴开进曼彻斯特的时候，窗外开始飘雨。

车厢里很安静。

太安静了。

一群身高一米八往上的职业球员，此刻安静得像是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他们的目光黏在车窗上，看着那个被雨雾模糊的，名为老特拉ford的红色轮廓。

梦剧场。

这名字真他娘的文艺，陈毛心想，但对客队来说，更像火葬场。

没人理他。

陈毛回头扫了一眼。

瓦尔迪的耳机音量开到了最大，手指在膝盖上敲着狂乱的鼓点，像是在给自己做法。武磊抱着手臂，闭着眼，睫毛在抖。坎特一如既往，表情平静得像是要去楼下便利店买瓶水。

陈毛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

“下车。”

雨水砸在脸上，冰凉。

他没管球员，自己先走进了下榻的酒店。沃尔什抱着一堆文件，小跑着跟上。

“头儿，明天的发布会战术是保密，但姿态上，我们是不是应该”

“说什么？”陈毛没回头。

“就是谦虚一点？给弗格森爵士足够的尊重，媒体的风向会好一些。”

陈毛停下脚步，刷开房卡。

“史蒂夫，你觉得我们现在装孙子，弗格森明天就会让我们一只手吗？”

沃尔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只会觉得我们怂了，然后用两只手把我们摁死。”陈毛走进房间，“回去休息。”

房门关上。

手机屏幕亮起，苏晴的消息。

【怎么样，紧张吗？需不需要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陈毛笑了。

【不用，我正在构思明天赛后发布会的获奖感言。

苏晴秒回。

【你最好是真的有。】

【必须有。】

放下手机，陈-毛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开始兴奋。他不是紧张，他是亢奋。

就像一个氪金玩家，终于抽到了最顶级的卡，现在要去挑战世界boss了。

第二天上午，老特拉福德新闻发布会现场。

闪光灯像不要钱一样。

陈毛走进去时，弗格森已经端坐在那里，一杯红茶，一份报纸，老派英国绅士的做派拉满。

陈毛在他身边坐下，两人隔着一个空位，像楚河汉界。

没有握手，点头致意。

开场白结束，一个《太阳报》的记者立刻站了起来，话筒直接怼向陈毛。

“陈教练，你花了一百万英镑，从非职业联赛买来一个据说有犯罪前科的球员。弗格森爵士的引援名单里是范佩西，而你的名单里是瓦尔迪。请问，这是你对现代足球的独特理解，还是单纯的钱多没处花？”

问题很尖锐，或者说，很没礼貌。

陈毛还没开口，弗格森先拿起了话筒。

“年轻人，问题要一个个问。”老爷子的声音带着苏格兰口音的威严，“在我这里，客随主便。这个问题，我先替他回答一部分。”

全场的焦点瞬间转移。

“我执教生涯里，见过无数天才，也见过无数被埋没的璞玉。足球世界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明星会从哪个街角冒出来。”弗格森看了陈毛一眼，“这位中国教练，有勇气去我们都不看的角落里寻找金子，这份胆识，我尊重。”

场下一片掌声。

好一手太极。先捧你一下，把姿态做足，然后就该上开胃菜了。

果然，弗格森话锋一转。

“但是，光有胆识是不够的。老特拉福德是一个特殊的舞台，它能让天才变成传奇，也能让天才变成路人。”老爷子放下话筒，对陈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欢迎来到地狱，年轻人。”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

成了，弗格森吹风机的预热模式。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陈毛。

陈毛接过来，先是对着弗格森的方向点了点头。

“非常感谢爵士的欢迎仪式。说实话，来之前我很忐忑。”

记者们奋笔疾书。来了来了，东方人的谦逊。

“我一直在想，一个中国教练，第一次带队来到梦剧场，应该说点什么才能显得比较得体。”陈毛顿了顿，“比如，我们是来学习的，输几个球不重要，重要的是感受这里的足球文化？”

弗格森的嘴角微微扬起。

“但我的球员不同意。”陈毛话锋一转，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发布厅都安静下来，“他们从英格兰的各个角落，甚至从世界的另一端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瞻仰冠军奖杯，也不是为了和曼联的球星交换球衣。”

“他们是来踢球的。”

“所以，明天，我们会进攻。也许是开场第一分钟，也许是最后一分钟。我们会像一群饿了三天的野狗一样，撕咬碰到的每一块肉。我们可能会被一脚踢开，可能会头破血流地输掉比赛，但我们绝对不会站着看。”

他放下话筒，看着那个《太阳报》的记者。

“至于你说的‘钱多没处花’，明天比赛结束后，你可以去问问维迪奇和费迪南德，问问他们被一个‘非职业球员’超车的时候，感觉值不值这一百万。”

全场死寂。

然后是轰然的快门声。

疯了。

这个中国教练绝对是疯了。

弗格森转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陈毛，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好奇。

发布会草草结束，陈毛起身就走。

“年轻人。”

弗格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毛停步，转身。

老爷子走到他面前，没有记者，没有闪光灯。

“很多年没人敢在我的地盘上说这种话了。”弗格森说。

“爵士，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讨厌无聊的足球。”弗格森盯着他，“明天，别让我觉得无聊。”

“一定。”

下午的适应性训练，队员们的状态明显不一样了。

那股压抑的敬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挑衅后的躁动。

摩根走到陈毛身边，看着在场上撒欢的瓦尔迪。

“头儿，你早上在发布会上说的是认真的？”

“哪一句？”

“让瓦尔迪去冲维迪奇那句。”

“当然是认真的。”陈毛吹了声哨，示意分组对抗开始，“而且，他首发。”

沃尔什的战术板差点掉在地上。

“头儿！你不能这样！这可是维迪奇！他会把杰米生吞活剥的！”

“史蒂夫，”陈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航母为什么怕鱼雷吗？”

沃尔什没反应过来。

“因为它大，它强，所以它转不过身。”陈毛看着场上那道蓝色的闪电，“瓦尔迪就是那枚鱼雷。我不需要他炸沉航母，我只需要他冲过去，在航母的侧舷留下一道划痕，让所有人都看见。”

“让所有人都看见，这艘航母，不是无敌的。”

训练结束，陈毛把瓦尔迪单独留了下来。

“明天，首发。”

瓦尔迪的眼睛瞬间亮了，像两盏一百瓦的灯泡。

“头儿！我就知道！我dna动了！”

“闭嘴，听我说。”陈毛打断他的兴奋，“明天你的任务很简单，只有一个字——跑。”

“跑？”

“对。无球的时候跑，有球的时候也跑。往他们后卫身后跑，玩命地跑。别想什么配合，别想什么射门，你的任务，就是让他们两个中后卫，跟着你，不停地转身，转身，再转身。”

陈毛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用你的速度，把他们的cpu跑烧了。明白吗？”

瓦尔迪咧开嘴，露出一个野兽般的笑容。

“头儿，别的我不敢说，跑路，我专业的。当年我在谢菲尔德街头跑的时候，警车都追不上我！”

陈毛满意地点点头。

要的就是这个疯劲。

夜里十一点，电话响起。

“赌徒先生，睡了吗？”苏晴的声音带着笑意。

“还没，在祈祷。”

“祈祷什么？上帝明天穿红色球衣还是蓝色球衣？”

“不，”陈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在祈祷，维迪奇今天晚上吃了顿好的，最好是那种不好消化的牛排，这样他明天转身能再慢零点一秒。”

苏晴在那头笑出了声。

“你真是个魔鬼。”

“谢谢夸奖。”

“别有压力，”苏-晴的语气温柔下来，“就算输了，你也是第一个敢在老特拉福德跟弗格森叫板的中国教练。光凭这个，回国都能吹一辈子。”

“我不要吹一辈子，”陈毛闭上眼睛，“我要赢一次。”

“那就去赢。”

电话挂断。

陈毛把手机扔到一边，他想起了系统里，维迪奇那个【转身缓慢】的灰色词条。

那不是一个弱点。

那是一个邀请。

一个邀请所有速度型前锋来送死的邀请函。

他笑了。

那就去送。

反正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他翻了个身，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