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航班终于在国内时间11月5日下午三点半多,平稳降落在杭城萧山国际机场。
熟悉的空气和略带潮湿的风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取了行李,三人走到停车场,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正安静地等待着。
将几个大号行李箱塞进后备箱一出发时是三个,昨天在洛杉矶疯狂购物后,刘艺菲的战利品成功让队伍膨胀到了五个一顾临川任劳任怨地关好后备箱盖,坐进驾驶座,缓缓发动了车子。
车子平稳地驶出机场,导入杭城午后略显繁忙的车流。夕阳通过车窗,给车内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坐在副驾的刘艺菲,侧着头看着顾临川专注开车的侧脸。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
她轻轻咳嗽一声,打破车内的安静,故意板起小脸,用一种“我可不是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喂,顾大摄影师,提醒你一下啊,最多给你两天时间缓冲。两天后,你必须、立刻、马上把索尼大赛那最后一张照片拍出来,然后麻溜地去把名报了!听见没?”
这语气,活象监工在给长工下达死命令。
话音刚落,后排正玩手机的小橙子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唯恐天下不乱的坏笑,精准地接过话头,开始起哄:“对对对!茜茜姐说得对!顾老师,这可是硬指标!要是没按时完成报名————”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睛滴溜溜地转,“那就得接受惩罚!恩————我想想————就罚你————一个星期不准亲茜茜姐!怎么样?”
刘艺菲听了,立刻默契地点头附和,转过身对着小橙子竖起大拇指,脸上是憋不住的笑意:“这个惩罚好!小橙子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正在开车的顾临川,闻言手一抖,车子微微偏离了一落车道,他赶紧扶稳方向盘,惊讶地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后排笑得象只小狐狸的小橙子,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我说了算”的刘艺菲。
“这————这算什么惩罚?也太不公平了!”他忍不住开口抗议,耳朵尖悄悄红了,“报名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和————和这个挂钩?这完全是两码事!”
“怎么不能挂钩?”刘艺菲理直气壮地反驳,身体微微向他倾斜,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这是在用特别的方式激励你,懂不懂?这叫爱的鞭策”!”
小橙子在后排猛点头,添油加醋:“就是就是!顾老师,动力不足惩罚来凑!为了你的幸福”,加油哦!”
说完还做了个握拳加油的动作。
顾临川被这俩人的一唱一和堵得哑口无言。讲道理?跟她们俩?尤其是在这种她们明显“结盟”的情况下?他完全不是对手。
他张了张嘴,试图再挣扎一下,却发现所有语言在她们看似无理却逻辑自洽的“歪理邪说”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只能无奈地闭上嘴。
四十分钟后,车子终于驶回了熟悉的九溪玫瑰园,稳稳停在了别墅车库前。
车刚停稳,刘艺菲和小橙子就象两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动作迅速地推开车门,有说有笑地朝着别墅大门走去,极其自然地把搬运五个沉重行李箱的“重任”,留给了刚刚熄火的司机顾同学。
刚解开安全带的顾临川,看着两人轻快的背影,再看看后备箱里那堆成小山的行李,额角仿佛垂下三道黑线。
无语归无语,抱怨是不可能抱怨的。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推门落车,绕到车后,开始了艰难的“蚂蚁搬家”工程。
一趟,两趟————等他终于把属于两位女士的行李一一搬上二楼各自房间,再把自己的箱子拖回自己房间时,感觉手臂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等他稍微缓过劲,走下楼梯来到客厅,时间已经指向了傍晚五点多。夕阳的馀晖通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客厅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色。
而那两位“甩手掌柜”,此刻正悠闲地站在窗前,举着手机,对着窗外玫瑰园浸在夕阳下的美景拍得不亦乐乎,仿佛刚才那些沉重的行李从未存在过。
顾临川站在玄关口,看着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提高声音喊了一句:“两位大小姐,欣赏完落日了吗?可以出发去舅舅家蹭饭了!”
刘艺菲和小橙子闻声回过头。刘艺菲收起手机,走到他跟前,有些好奇地问:“,你跟舅舅他们说过我们今天回来吗?”
顾临川闻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一种“你太大惊小怪”的淡定:“不用说,他们都习惯了。反正每次回来,基本都是突然袭击。”
刘艺菲听了,只能无奈地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好吧,这很“顾家风格”,随性,且————理所当然。
三人换好鞋子,再次坐进那辆黑色的奥迪。顾临川发动车子,缓缓驶出玫瑰园。
半小时后,车子缓缓驶入求是村。三人刚推开舅舅家的门,一股家常菜的暖香便混着厨房的动静扑面而来。
听到门厅的响声,厨房里齐刷刷探出三个脑袋—一系着围裙的舅舅陈晓枫、
手里还拿着葱的舅妈陈静雯,以及正偷吃小西红柿的陈思思。
唯一没动弹的是小胖,它懒洋洋地瘫在客厅沙发扶手上,尾巴尖懒懒一勾,算是打过招呼。
陈思思眼睛一亮,迅速咽下西红柿,笑着打趣:“哟!这是谁啊?从洛杉矶回来就春风满面的?哥,你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舅舅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跟着调侃:“就是,隔着老远就感觉这屋里亮度提升了不少。茜茜啊,看来这趟洛杉矶之行,收获颇丰?”
舅妈也笑眯眯地接话,语气温和却意味深长:“何止是收获,我看是有人给咱们这块千年寒冰通了地暖,效果显著啊。”
刚换好鞋、跟在刘艺菲和小橙子身后走进客厅的顾临川,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他极其生硬地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这令人招架不住的话题:“那个————舅妈,晚上吃什么?有点饿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闷闷的,“————就别光看我笑话了,赶紧做饭吧。”
这话欲盖弥彰的意味太浓,顿时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舅舅哈哈笑着摇摇头,转身回了厨房:“行行行,吃饭最大!某些人脸皮薄,经不起逗咯!”
舅妈和陈思思也笑着缩回厨房。
小橙子极其自然地拉着刘艺菲也钻了进去,美其名曰“帮忙”,实则瞬间将客厅留给了顾临川以及越来越高冷的小胖。
顾临川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客厅,以及沙发上那只甩着尾巴、仿佛在无声嘲讽他的胖猫,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小胖只是懒懒地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便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他,充分表达了“莫挨老子”的态度。
厨房里很快传来热闹的声响。
五个人挤在里面,效率奇高。
舅妈掌勺,舅舅打下手,陈思思和小橙子负责洗菜切菜,刘艺菲则被安排了个“监工”的闲职,时不时被舅妈塞一口刚出锅的热菜尝尝咸淡。
欢声笑语隔着门板隐隐传来,更衬得客厅里的顾临川形单影只。
他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想挠挠小胖的下巴,却被它一爪子拍开。顾临川:
”
”
好在晚饭做得很快。没多久,舅妈就端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片儿川走了出来,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开饭啦!”
众人围坐到餐桌旁。地道的杭帮面条,汤头清亮,配料十足,雪菜、笋片、
肉丝一样不少,吃得人格外满足。
吃饭间隙,舅舅忍不住好奇,问起了洛杉矶之行的细节。刘艺菲笑着挑了些签约的趣事和见闻说了,语气轻松。
然而,边上的小橙子显然按捺不住分享欲,尤其是看到顾老师那副“企图蒙混过关”的样子,立刻化身“爆料小能手”,悄咪咪地开始补充细节。
“舅舅舅妈你们不知道,”小橙子压低声音,眼睛却亮晶晶的,“在迪士尼会议室,顾老师可帅了!唰的一下拿出个u盘,就开始跟那些老外高管讲什么南北朝铠甲、发型、妆容,说得头头是道,把那几个老外都听愣了!”
舅妈惊讶地看向顾临川:“小川还懂这些?”
顾临川正埋头吃面,闻言差点呛到,含糊地“恩”了一声。
小橙子猛点头:“何止懂!讲得非常专业!还有还有,拍官宣海报的时候,顾老师用索尼的机器,照样把茜茜姐拍得跟天仙下凡一样,迪士尼那边的人看得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儿夸他是光影诗人”!”
陈思思听得一脸崇拜:“哥!你太牛了吧!下次给我也拍一组!”
顾临川耳朵更红了,头埋得更低,闷声道:“————快吃饭,面要坨了。”
刘艺菲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嘴角却弯着。
小胖似乎也被气氛感染,溜达过来,蹭着刘艺菲的腿“喵呜”叫了一声,象是在附和大家的夸奖。
说说笑笑间,一顿饭吃得格外温馨热闹。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大家挤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
刘艺菲想起正事,刚才饭桌上提起过一嘴,现在又认真说道:“对了,舅舅舅妈,得盯着点某人了,索尼摄影大赛报名截止日期可不远了。”
舅舅陈晓枫闻言,立刻想起九月底那番“把自己扔进去”的谈话,他诧异地看向顾临川:“小川,你还没报名?我以为你早就弄好了?这都11月了!”
舅妈也蹙眉道:“是啊,时间不等人,川川你可不能拖延症犯了啊。”
陈思思更是直接开启无情嘲讽模式:“哥,你是不是非得等到截止前最后一小时,才肯抱着计算机上载照片啊?”
面对三方“围攻”,顾临川下意识想往沙发里缩,嘴硬道:“————素材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还差最后一张————”
“得了吧!”小橙子立刻拆台,笑嘻嘻地,“顾老师这就是拖延症晚期!”
刘艺菲也抱着抱枕,斜睨着他,慢悠悠地补刀:“我看某些人就是缺个鞭策。小橙子,记住我们的惩罚措施”哦?超时一天,就延期一天。”
顾临川想起飞机上那个“一周不准亲”的可怕惩罚,顿时头皮发麻,脱口而出:“我明天就开始准备!”
这话引得大家又是一阵大笑。舅舅指着他对舅妈说:“看看,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又聊了一阵,时间渐晚。顾临川起身,准备送刘艺菲和小橙子返回九溪玫瑰园。
夜色已深,求是村的路灯安静地亮着。
告别了舅舅一家,黑色的奥迪缓缓驶出小区,融入了杭城秋夜的凉意与静谧之中。
回到玫瑰园别墅,时间已经悄然滑向晚上十点。
一进家门,小橙子就极其识趣地跟落在后面、磨磨蹭蹭的两人打了声招呼:“茜茜姐,顾老师,我先上去啦!今天累瘫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象只灵巧的兔子,噔噔噔地跑上了二楼,迅速消失在自己的房门后,完美诠释了“电灯泡的自我修养”。
被留在玄关的刘艺菲和顾临川对视一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围。
两人慢吞吞地换好拖鞋,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淅。
来到二楼走廊,各自房间的门近在咫尺。
刘艺菲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走廊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姣好的侧脸轮廓,她眼中闪铄着狡黠的光芒,像只准备恶作剧的小猫。
她对着顾临川勾了勾手指,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神秘的意味:“喂,大冰块。”
顾临川疑惑地停下开门的动作,看向她。
刘艺菲悄咪咪地说:“给你三分钟时间,拿上你的哈苏,来我房间。”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不容置疑,“把最后那张照片拍了。”
顾临川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索尼大赛那悬而未决的最后一张照片,确实像块石头压在他心里。
见他点头,刘艺菲象是完成了秘密交接的特工,迅速转身,刷开自己的房门溜了进去,门只是虚掩着,留下一条缝隙,仿佛无声的邀请。
顾临川不敢耽搁,立刻回到自己房间。
他甚至没开大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精准地从桌上拿起那台熟悉的哈苏相机,检查了一下电池和存储卡还好,电量充足。
走进刘艺菲的房间,顾临川一眼就看见她正站在连接卧室的宽阳台上,背对着房间,手扶着栏杆,静静地远眺着窗外。
十一月初的杭城夜晚,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寒意,夜风从敞开的阳台门吹进来,拂动了轻纱窗帘。
刘艺菲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丝质衬衫,身形在夜色和远处城市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纤细,甚至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孤独感。
他几乎没有尤豫,走上前去,将自己身上那件厚度适中的休闲西服外套脱了下来,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正望着钱塘江面零星船火出神的刘艺菲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惊扰,微微一颤,回过头来。
肩上带着他体温的外套驱散了周围的寒意,她看着顾临川那张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却轮廓分明的脸,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
“不错嘛,顾同学,”她语调轻快,带着明显的赞许,“懂事了,知道关心人了。值得表扬!”
顾临川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绷紧了脸,试图维持那点冷峻的形象,结果脱口而出的话却硬邦邦得象块石头:“我————我可不想你生病。不然————不然我会难受的。”
这话直白得近乎傻气,却又奇异地戳人心窝。
刘艺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借着房间里透出的光仔细打量他一这家伙,情商怎么时而掉线时而又突然爆表?
看来“男友情商提升计划”还得长期坚持,任重道远啊!
她忍不住笑出声,故意逗他:“哟,这又是跟谁学的?明轩?还是偷偷补课了?”
顾临川抿着嘴不答,耳根却悄悄热了。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偶尔会偷偷琢磨该怎么对她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刘艺菲见好就收,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将话题拉回正轨,“别想转移话题蒙混过关!最后一张带有自我表达”的照片,准备怎么拍你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女主角和我背后这片价值连城的江景啊?“”
她张开手臂,做了个夸张的展示动作。
顾临川闻言,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握着相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浩瀚的夜色和蜿蜒如银色丝带的钱塘江,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舅舅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摄影和搞科研一样,最高的境界都是忘我——
——你得先把自己扔进去————”
可是,“扔”进去?
怎么“扔”?
“忘我”又是一种什么状态?
他试图捕捉内心细微的感受,试图将眼前的景象、身边的人与自己的情绪融合,却只觉得思绪纷乱,象一团找不到线头的毛球。
越是急切,灵感越是躲藏得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却找不到钥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阳台上的气氛因为他的沉默而显得有些凝滞。只有夜风拂过江面、穿过城市楼宇带来的隐约呼啸声。
刘艺菲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略显迷茫的眼神,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这块冰,又卡住了。